我的公公

公公走了一个多星期了, 终于从恍惚中能静下心来, 沉淀一下心情.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亲近的人过世, 以前听到谁谁讲亲人过世, 因为跟自己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那种感觉只是同情, 很难切身体会当事人的心情.

这次公公的突然离去, 心中的感觉很难形容, 对老公来讲, 那是撕心裂肺, 是痛不欲生, 对我来讲, 那是一种慢痛, 隐痛, 痛在恍恍惚惚,无形当中. 上班, 吃饭, 睡觉, 一伸手, 一回头, 不知不觉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连空气中都沐浴着他那挺拔的身板,飘浮着他爽朗的笑声, 看到衣柜里还整整齐齐的挂着他的衣服, 一种无形的悲伤就不由自主袭上心头, 挥不去, 散不走, 悲伤就是那么无形的揪着你的心.

难道我真的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吗? 真的再也见不到他那和蔼的面容了吗? 怎么挥手之间,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没了呢? 那他去了哪里呢? 阴阳之间, 隔着的那一层是什么? 空气吗?

第一次见到公公, 是90年春节和先生从北京回家结婚, 那时我想反正丑媳妇正早晚都得见公婆, 索性就大方点, 见公公的第一面, 我就好不扭捏的叫了声爸爸, 那时公公才刚刚50岁, 身板直直的, 高兴的答应着, 脸上乐开了花, 见人就操着他那浓重的地方话讲: 这个姑娘很大方......我和先生的婚礼, 是公公一手操办的, 那时他还是运输公司的经理, 很有人脉. 我们风风光光的办了20几桌......先生是长子......他当初那高兴的样子, 历历在目.

后来我们在北京生下老大, 婆婆毅然辞职, 来到北京, 帮我们照顾孩子, 公公则一个人留在老家, 那时先生的妹妹还在读书准备考大学, 公公就一个人操持着家里的一切, 洗衣, 做饭, 上班, 任劳任怨, 在他们的心里, 子女的需要, 就是他们的需要, 他们自己克服着困难, 帮子女解决着困难.

在后来, 公公退休, 也来到北京, 很婆婆一起照顾孙子, 他们把我们的家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我每天下班回到家, 吃完可口的饭菜, 公公都说, 你一天没见到孩子了, 快去和孩子玩会去吧, 碗, 我来洗. 我那时总是幸福的欣然从命.

公公生性乐观开朗, 心胸开阔, 退休以后, 和婆婆奔波于各个子女家, 这家生孩子, 那家需要帮手, 他们都毫无怨言的把自己奉献出去, 子女都大了, 各有性格, 有时侯说话办事不一定都顺着他们的心思, 可公公从来没有摆过家长的架子, 凡事都让子女自己决定. 晚辈们有的时候年轻气盛, 磕磕拌拌的时候也有, 可是公公都很谦和的调整自己的心态, 以子女的家庭幸福为最高前提, 虚怀若谷, 可是说是对公公的最好定义.

我们来美国后, 公公婆婆先后4次来到美国, 先带老大, 后带老二, 又带双胞胎, 他们来了, 总是把我们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和蔬菜, 洗衣做饭, 公公样样拿的来. 公公很勤快和干净, 他自己的衣服, 总是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 在这点上我常常感叹,先生要是能有公公的一半, 就好了.

常听先生讲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兄弟姐妹4个, 先生上大学的时候, 弟弟妹妹还在读书, 家里很困难, 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 先生暑假放假回家, 公公看到先生身上穿的裤子破了, 旧了, 马上把自己穿着的一条比较好的裤子脱下来和先生换, 用他自己的话说: 他在老家, 穿什么都行, 出门在外, 人要体面. 其实, 那也是他唯一的一条好裤子呢, 而且他还在岗位上, 抛头露面的机会也很多, 可是, 子女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先生兄弟姐妹4个, 在父母的培育下都上了学, 走出了老家, 相信公公也是一生以此为荣的. 拥有4个孙子, 2个孙女, 一个外孙, 也让公公大大的骄傲了一把. 他常常对人炫耀: 我在美国有4个孙子......可是想象, 公公的自豪.

4个孙子中, 老大是长子长孙, 是他们一手带大的, 也是他们的最爱, 说起哪个, 都是老大最好, 长的最帅, 最有出息. 每次听到老大的一点点成绩, 公公都自豪的很. 如今, 老大已经12年级了, 昨天他在一个辩论比赛中, 拿了个冠军, 演讲第二名, 相信一定是公公在天堂保佑着他, 祝福着他. 也相信公公会一路祝福他今后的路. 祝福我们大家今后的路.

人都有走的那一天, 但是能选择走的方式的人不多, 公公走的干脆利索, 没有任何痛苦, 在自己70周岁生日那天, 安详的离去, 他事先早选好了自己的墓地, 在他老家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他不想火花, 想归于自然, 这一切都随了他的愿. 有纵多的子女给他披麻带孝, 亲属, 朋友, 同事, 旧知都来隆重的送他到他的目的地, 又有谁能说, 这不是他的福气呢?

写下以上文字, 为了永恒的怀念.